第二百八十四章 梔子花
關燈
小
中
大
第二百八十四章 梔子花
自從淮寧病重，他從未有過這些旁的想法，更沒有想過要離開大淮去往西域。
就算那處有他心之所愛，可他當然不能那麽自私，就這樣不管不顧的為了一己私欲就拋下一切離開。
每日他一睜眼，想到的便是淮寧夜晚可曾發作過，今日會不會有好轉，他若是重新調整藥方，會不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這些千篇一律的念頭日覆一日充斥著葉之硯的腦海，填滿了他整個人所有閑暇的空閑時光，他根本分不出旁的心思來想其他人或事。
何況眼下淮寧病的這麽厲害，若他說走就走，淮寧有個三長兩短，他當真是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本也是得益於他方才能與西域交好，但他如今身死，這層和善的紙終究都是要被撕破的。沒有他，這一切的平衡本也就被打破。”
淮寧深吸一口氣，忍住喉頭泛出來的癢意，硬是壓下了一陣咳嗽。
“但你不必擔心。西域王心胸寬廣，這些事絕不會遷怒你與勒其。”
聞言葉之硯猛然擡頭，他如何不知？顏禮身份特殊，就算他不曾在大淮的土地出事，但若要怪罪，自然會將這一切都歸咎於與淮寧脫不了幹系，屆時盟約破碎，交好不再，自然是要對大淮發難的。
但淮寧神色平靜如常，他心知肚明，就算西域王要對自己發難，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若非因為自己要他留在大淮，而是乖乖聽從西域王的話早些歸往西域，是不是他就會平安無事？
可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匆匆離去，所以才會在沿途遭遇不測。
若日後西域王當真對自己發難，淮寧不會有任何怨言。
他也痛恨自己。
淮寧不是未曾想過，若不是因為他…是不是那個人…就真的不會死。
他既已經命不久矣，只希望自己賠給西域王的這條命，可抵消其心中幾分憤懣不平。
這代價也許無足輕重，他的性命也許死不足惜。
但淮寧想，讓他飽受自己心愛之人身死的折磨與他們之間並非是兩情相悅心意相通的事實，這樣的懲罰，已經足夠叫他生不如死，肝腸寸斷。
“陛下說什麽呢？”葉之硯感覺到眼眶裏的溫熱，說話時下意識提高了音調試圖掩蓋什麽，他翻了翻眼皮，生怕會有淚滴奪眶而出。
葉之硯吸了吸鼻子，壓下心中陣陣翻湧的情緒：“臣就在這兒陪著陛下，哪兒都不去。”
可淮寧低笑中夾雜著幾分嘆息，有些無奈：“阿硯，莫要一意孤行。”
“這是臣心之所願，何來一意孤行？”
“你對朕的病是否有所隱瞞暫且不談，如今朕既如此，其實…換做哪個太醫…都一樣，並不是非你不可。難道為了這誰人都行的事，朕還要你葬送本該幸福的一生嗎？”
淮寧眼色黯淡，可幾番隱忍之下還是沒有將他所中雙生雙死毒本也就命不久矣的事情說出來。
若他直言，大抵能暫且寬慰葉之硯，可最後只會適得其反，更是惹得人心惶惶。
“臣與他，其實本也就是不同路的。”葉之硯長睫上凝結著晶瑩剔透的淚花，他死死摳住自己的手背，強忍著沒有讓這淚水滴落。
“從前局勢不明，臣與他不是沒有想過這些。”葉之硯輕輕一笑，像是釋懷，更多的卻是不得已的痛苦：“那個時候而言，他日後是一定要回到西域的。他不會為臣而留，臣也不會不管不顧就隨他而去。這結局，早便已經註定了。”
可淮寧心下並不動搖，反而固執的堅持己見。他一手略微擡起葉之硯的下顎，一手輕輕拉住自己的衣袖擦拭去葉之硯盈滿眼眶的淚水。
“其實準備的都差不多了。十全十美，朕不會讓你屈居於別國公主皇室出嫁的隨禮。”
淮寧忽然被自己逗笑，在葉之硯還未說話前便又再次開口：“倒還真像是送你出嫁一般。”
聞言葉之硯有些哭笑不得，方才暈出來的淚水也被淮寧纖細的手指帶走大半，這下眼角濕紅，咧著嘴巴卻不知道該不該合攏。
“陛下這是取笑臣呢。”
“哪兒有？”淮寧笑著反問。
二人之間有一搭沒一搭的從家長裏短的小事聊到雞毛蒜皮的瑣碎，周身氣氛輕松又愉快，是淮寧許久不曾感受過的放松。
“但這件事，臣想要向陛下求得一個恩準。”
淮寧只默然點頭，唇邊又漾出個溫柔的弧度來。
“您可不許急著將臣送走。臣何時想去，陛下何時再送臣走。”
“嗯，朕答應你。”
淮寧倒也沒有想的太多，畢竟這個要求並不過分。別說這些了，只要是他力所能及的，不管葉之硯提什麽樣的要求自己當然都會應允。
可葉之硯心裏卻有自己的小算盤。
他今日應下只為以緩兵之計求一個讓淮寧安心。至於何時離開，甚至是他到底會不會離開…一切又是未知定論了。
這都是後話，總之短期內淮寧給予了他最後的準備和自由，絕不會再對他談及此事。
“朕只願你…風光大嫁，相守餘生。”
淮寧平躺在床榻之上，雙目無神，眼珠偶然輕輕轉動一下。極其微弱的呼吸似乎是他生命的唯一證明。
他說這話時眼底有深不可測的幾點希冀，這句話他曾經滿心歡喜日覆一日的期盼著要與顏禮的大婚之日時，也曾聽別人這般寄給予他美好的願景。
他並非是這樣固執倔強的人，只是他鐵了心要親手為葉之硯送去他的幸福，那一路的艱難險阻，他都一定會為葉之硯排除萬難。
他所得不到的，就一定不會再讓葉之硯步入他的後塵。
所以如今他親口對葉之硯說出這句話，希望葉之硯當真能夠實現於擁有這對他而言遙不可及的心願。
“臣只願陛下聖體康健，長命百歲。”
淮寧心知肚明如今這些話對他而言簡直就是天方夜譚，雖然掃興，但有的話他不得不說，有些事…他也早就已經不敢再期盼了。
“阿硯…”淮寧輕聲喚著葉之硯，眉眼間頓時也柔軟下來：“待你去時，替朕…去看看他。”
淮寧抓握著被褥的五指猛然縮緊，他枕在軟枕上，略微仰了仰面，喉管仿佛連接著自己的五臟六腑，在喉結滾動的時候也帶出胸腔內臟器的一陣瑟縮。
“在他碑前，放一束…梔子花。”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自從淮寧病重，他從未有過這些旁的想法，更沒有想過要離開大淮去往西域。
就算那處有他心之所愛，可他當然不能那麽自私，就這樣不管不顧的為了一己私欲就拋下一切離開。
每日他一睜眼，想到的便是淮寧夜晚可曾發作過，今日會不會有好轉，他若是重新調整藥方，會不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這些千篇一律的念頭日覆一日充斥著葉之硯的腦海，填滿了他整個人所有閑暇的空閑時光，他根本分不出旁的心思來想其他人或事。
何況眼下淮寧病的這麽厲害，若他說走就走，淮寧有個三長兩短，他當真是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本也是得益於他方才能與西域交好，但他如今身死，這層和善的紙終究都是要被撕破的。沒有他，這一切的平衡本也就被打破。”
淮寧深吸一口氣，忍住喉頭泛出來的癢意，硬是壓下了一陣咳嗽。
“但你不必擔心。西域王心胸寬廣，這些事絕不會遷怒你與勒其。”
聞言葉之硯猛然擡頭，他如何不知？顏禮身份特殊，就算他不曾在大淮的土地出事，但若要怪罪，自然會將這一切都歸咎於與淮寧脫不了幹系，屆時盟約破碎，交好不再，自然是要對大淮發難的。
但淮寧神色平靜如常，他心知肚明，就算西域王要對自己發難，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若非因為自己要他留在大淮，而是乖乖聽從西域王的話早些歸往西域，是不是他就會平安無事？
可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匆匆離去，所以才會在沿途遭遇不測。
若日後西域王當真對自己發難，淮寧不會有任何怨言。
他也痛恨自己。
淮寧不是未曾想過，若不是因為他…是不是那個人…就真的不會死。
他既已經命不久矣，只希望自己賠給西域王的這條命，可抵消其心中幾分憤懣不平。
這代價也許無足輕重，他的性命也許死不足惜。
但淮寧想，讓他飽受自己心愛之人身死的折磨與他們之間並非是兩情相悅心意相通的事實，這樣的懲罰，已經足夠叫他生不如死，肝腸寸斷。
“陛下說什麽呢？”葉之硯感覺到眼眶裏的溫熱，說話時下意識提高了音調試圖掩蓋什麽，他翻了翻眼皮，生怕會有淚滴奪眶而出。
葉之硯吸了吸鼻子，壓下心中陣陣翻湧的情緒：“臣就在這兒陪著陛下，哪兒都不去。”
可淮寧低笑中夾雜著幾分嘆息，有些無奈：“阿硯，莫要一意孤行。”
“這是臣心之所願，何來一意孤行？”
“你對朕的病是否有所隱瞞暫且不談，如今朕既如此，其實…換做哪個太醫…都一樣，並不是非你不可。難道為了這誰人都行的事，朕還要你葬送本該幸福的一生嗎？”
淮寧眼色黯淡，可幾番隱忍之下還是沒有將他所中雙生雙死毒本也就命不久矣的事情說出來。
若他直言，大抵能暫且寬慰葉之硯，可最後只會適得其反，更是惹得人心惶惶。
“臣與他，其實本也就是不同路的。”葉之硯長睫上凝結著晶瑩剔透的淚花，他死死摳住自己的手背，強忍著沒有讓這淚水滴落。
“從前局勢不明，臣與他不是沒有想過這些。”葉之硯輕輕一笑，像是釋懷，更多的卻是不得已的痛苦：“那個時候而言，他日後是一定要回到西域的。他不會為臣而留，臣也不會不管不顧就隨他而去。這結局，早便已經註定了。”
可淮寧心下並不動搖，反而固執的堅持己見。他一手略微擡起葉之硯的下顎，一手輕輕拉住自己的衣袖擦拭去葉之硯盈滿眼眶的淚水。
“其實準備的都差不多了。十全十美，朕不會讓你屈居於別國公主皇室出嫁的隨禮。”
淮寧忽然被自己逗笑，在葉之硯還未說話前便又再次開口：“倒還真像是送你出嫁一般。”
聞言葉之硯有些哭笑不得，方才暈出來的淚水也被淮寧纖細的手指帶走大半，這下眼角濕紅，咧著嘴巴卻不知道該不該合攏。
“陛下這是取笑臣呢。”
“哪兒有？”淮寧笑著反問。
二人之間有一搭沒一搭的從家長裏短的小事聊到雞毛蒜皮的瑣碎，周身氣氛輕松又愉快，是淮寧許久不曾感受過的放松。
“但這件事，臣想要向陛下求得一個恩準。”
淮寧只默然點頭，唇邊又漾出個溫柔的弧度來。
“您可不許急著將臣送走。臣何時想去，陛下何時再送臣走。”
“嗯，朕答應你。”
淮寧倒也沒有想的太多，畢竟這個要求並不過分。別說這些了，只要是他力所能及的，不管葉之硯提什麽樣的要求自己當然都會應允。
可葉之硯心裏卻有自己的小算盤。
他今日應下只為以緩兵之計求一個讓淮寧安心。至於何時離開，甚至是他到底會不會離開…一切又是未知定論了。
這都是後話，總之短期內淮寧給予了他最後的準備和自由，絕不會再對他談及此事。
“朕只願你…風光大嫁，相守餘生。”
淮寧平躺在床榻之上，雙目無神，眼珠偶然輕輕轉動一下。極其微弱的呼吸似乎是他生命的唯一證明。
他說這話時眼底有深不可測的幾點希冀，這句話他曾經滿心歡喜日覆一日的期盼著要與顏禮的大婚之日時，也曾聽別人這般寄給予他美好的願景。
他並非是這樣固執倔強的人，只是他鐵了心要親手為葉之硯送去他的幸福，那一路的艱難險阻，他都一定會為葉之硯排除萬難。
他所得不到的，就一定不會再讓葉之硯步入他的後塵。
所以如今他親口對葉之硯說出這句話，希望葉之硯當真能夠實現於擁有這對他而言遙不可及的心願。
“臣只願陛下聖體康健，長命百歲。”
淮寧心知肚明如今這些話對他而言簡直就是天方夜譚，雖然掃興，但有的話他不得不說，有些事…他也早就已經不敢再期盼了。
“阿硯…”淮寧輕聲喚著葉之硯，眉眼間頓時也柔軟下來：“待你去時，替朕…去看看他。”
淮寧抓握著被褥的五指猛然縮緊，他枕在軟枕上，略微仰了仰面，喉管仿佛連接著自己的五臟六腑，在喉結滾動的時候也帶出胸腔內臟器的一陣瑟縮。
“在他碑前，放一束…梔子花。”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